战鹰起飞。黄兴磊 摄
身处高原,即便所驾驶的战鹰还未展翅,地表海拔也已超过3500米。
第77集团军某旅直升机飞行员黄兴磊此前参加训练时,驾机飞行的高程大多在1000米以内,是名副其实的“低空猎鹰”。
“能不能飞?敢不敢飞!”引擎轰鸣,铁翼飞转,该旅塔台指挥员向黄兴磊确认。透过座舱玻璃,黄兴磊竖起大拇指表示:“能!敢!”
顺利通过这次检验性飞行,黄兴磊将有机会步入“高原机长”行列。
随着高度表指针不断跃动,黄兴磊驾驶直升机,向着此前从未飞过的海拔高度发起挑战。塔台指挥员告诉记者,部队调整组建以来,他们紧盯使命任务,不断创新研练相关战术战法,探索武器装备极限性能,锤炼官兵作战能力,加速完成从“低空猎鹰”向“高原雄鹰”的转变。
眼看黄兴磊驾驶战鹰飞向更高处,直至消失在云层之中,一架架直升机紧随其后,在长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航迹。
雪山之上,一个羽翼丰满的钢铁“鹰阵”正振翅翱翔。
“跟着飞”,是一代代“拓荒者”的自觉行动
这是一次险象环生的飞行。
高原的天,说变就变。起飞前还是晴空万里,可训练课目刚完成过半,飞行空域天气突变,厚重的积雨云快速形成,机舱外视野变得模糊。
此时,飞行员苏杰所在飞行编队正穿越一个仅数十米宽的高原峡谷。失去目视参考,这群飞行员像是“闭着眼在刀尖上跳舞”,难度可想而知。
“别害怕,跟着飞!”无线电设备传出编队机长、飞行员叶健飞沉稳的声音。苏杰稳住心神,操纵战机跟进飞行。
就这样“咬”着前机,经过数十分钟的仪表飞行,苏杰终于驾机冲出峡谷。飞行参数显示,这段航程,他驾驶的战机距离山间崖壁,最近处不过10多米。
“跟着飞”——苏杰说,自从进入这支英雄部队,这句话他已听到过许多遍。
30多年前,该旅前身部队成立。没多久,单位首批飞行员便接到一个艰巨任务——开辟我国首条由内陆通往雪域的直升机高原航线。
没有气象资料、没有精确航图……受领任务后,前辈飞行员们面对复杂气象条件,采用最原始的双机编队方式——党龄较长的老飞行员驾驶绘有醒目军旗涂装的长机,在前面探路;年轻飞行员驾驶僚机,紧盯长机、跟随其后,这些“拓荒者”硬是在“飞行禁区”闯出一条新航线。在军旗指引下跟着飞,成为一代代飞行员闻令而动、无畏向前的坚定信仰和行动自觉。
30多年,弹指一挥间。当年“跟着飞”的年轻人郭斌,如今已是特级飞行员;曾与他并肩飞行的战友,有的就长眠在这条用生命开辟的高原航线上。
“如果说当年我们攻克的是‘能不能飞上高原’的现实难题,如今我们面对的则是‘在高原飞不飞得好、打不打得赢’的现实考验。”作为全旅高原飞行领域资深专家,这些年,郭斌已带教出数十名“高原机长”。随着这些年部队调整改革,该旅使命任务从支援保障向主战主用转变。“这对于我们而言,是一次新的‘拓荒’。”郭斌说。
武器装备的高原性能极限在哪里,陆航战法在高原怎么运用,如何更好融入联合作战链路……郭斌说,为破解这些难题,近年来,旅队常年赴高原驻训,海拔一次比一次高;派出指挥员到友邻部队跟学跟训,人数一年比一年多;组织飞行员到高原部队交流,时间一次比一次长。他拿出自己的工作笔记,对记者说:“这些年,除了休假,我有很长时间是随不同机组在高原度过的。”
对于郭斌的说法,“高原机长”王江林深以为然。去年夏天,他所在机组担负搭载步兵遂行高原某陆空联合作战战法训练任务。面对陌生的地形和空域,他一边与步兵指挥员反复研究机动方式、勘察机降场地,一边与机组成员探索直升机技术性能极限。
“我们的使命任务在高原,必须锤炼更加过硬的飞行本领。”又是一年驻训季,该旅兵分多路,再次飞赴雪山之巅,王江林也随驻训分队来到另一片从未涉足的高原空域“拓荒”。谈及此事,他感慨地说:“军旗指引,战鹰紧随,这是我们不变的责任与担当。”
“没问题”,是一批批“托举者”的千钧承诺
“没问题,可以起飞!”
高原清晨,又一次例行飞行训练前,机械师任秋兵站在直升机旋翼下,向飞行员汪凌霄做出放飞手势,示意直升机检查无误。见状,汪凌霄透过座舱玻璃,向任秋兵致以军礼。
飞行员与机械师互敬军礼,是该旅延续多年的传统。飞行员深知,他们的冲天翱翔,离不开机械师的全力托举。
这次敬礼意义格外不同——就在数小时前的拂晓时分,执行飞行前例行检查任务的任秋兵,透过直升机某部位的一处微小缝隙,判断出直升机蓄电池有故障。
任秋兵经过检查发现,电解液消耗过快造成电池故障。他连忙查看登记本,发现该电池离上次加注电解液时间没多久;而上次飞行前例行检查时,该电池电解液还保持“良好”状态。
“是高原环境导致电解液消耗过快。”完成研判,任秋兵和战友们马上展开维修,结束时已是东方泛白。再次检查后,他才放心地对汪凌霄说出“没问题”这句事关机组人员生命和装备安全的承诺。
“高原就是这样,它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设下难以察觉的陷阱。”空中机械师刘怿告诉记者,“不同于低海拔地区,高原的低温、低压、强紫外线等特殊气候条件,会给直升机装备性能造成不同程度影响,也对我们检查、保养、维修提出更高标准。”
正因如此,对他们而言,每天子夜入睡、黎明起床成为常态。机务兵齐朝勇对记者说,为托举战鹰翱翔高原,他们中许多人都被高原打上深深“印记”——机械师彭新科数年如一日在烈日下工作,皮肤晒得黝黑;机务兵李龙长期低温作业,手上生有冻疮;场站技师李良桂受缺氧环境影响,患上慢性高原病……
尽管如此,为了那句“没问题”的千钧承诺,他们疾跑在旋翼下的步履不停。为让日常检修更全面,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将几本厚厚的维修手册烂熟于心,随手画出各种电路图、机械图成为上岗基本功。
“高原飞行保障难题怎么解?”近年来,该旅官兵广泛开展群众性自主创新活动。
为解决部分零件在高原条件下使用寿命缩短、维护不可控因素增加等问题,航电技师朱子帅花费近2年时间,在日常维护检查中收集数十型不同零件的性能数据,制作完成“直升机部件高原条件使用性能曲线图”。不仅如此,该旅类似传动轴拆卸装置等革新成果也不断涌现。
一个休息日,记者走进某机务营。原以为官兵会利用休息时间放松调整,没想到不少人在学习室捧读相关专业书籍。谈及此事,刚下连到机务营的大学生士兵卢建宏深有感触地说:“瞄准战场所需,厚实专业根底,‘没问题’的承诺才能更加托底。”
“让我来”,是一名名“驭鹰者”的不懈追求
这是一次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去年的一次训练,该旅征战“世界屋脊”,面对导调组给出的空中火力打击任务,不少飞行员一时犯了难——目标位于某高山反斜面上,要完成打击,必须飞过山巅。经过计算,这座巍峨山峰,最高点高程已超过直升机最大升限,怎么办?一名飞行员攥起拳头说:“让我试一试,誓死也要完成任务!”
“不畏牺牲”的精神固然值得称赞,然而“一味冒险”不可取——在战场上,“保存自己”与“消灭敌人”同等重要。
“让我来!”关键时刻,该旅无人机分队指挥员蒙永东起身报告:“‘乘鹰’飞不过去的山,‘驭鹰’应该可行。”
随后,数架无人机迎风起飞,向着目标呼啸而去。从眼前震撼的场景中回过神来,记者脑海中浮现一个疑问:这还是传统印象中的陆航部队吗?
“部队还是那支部队,只是这支队伍多了许多‘驭鹰向战’的无人机操作手。”蒙永东说,这些年,无人机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,该旅经过调整改革,组建了无人机分队。
单位里走来“驭鹰者”,随着最初的新鲜感渐渐褪去,有的飞行员对他们的存在提出不同看法:“在陆航部队,无人机还是配角。”
起初,无人机操作手杜高文也是这样认为。在日常训练和战法研练中,他将侧重点放在空中侦察等课目上,甚至当航线有冲突时,他也主动让步,将空域让给“真正的飞行员”使用。
然而,随着该旅对高原战法的深入探索,有的飞行员开始察觉:一些自己“干不成”的事情,无人机却能够胜任。
一次飞行任务开始前,高原某空域能见度突然下降,无法满足直升机飞行条件,急得飞行员兰晓成团团转。后来,无人机迅速起飞,最终代替他完成任务。
“类似这样的经历,让我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群‘驭鹰者’。”兰晓成告诉记者,“随着作战任务日趋复杂和战争形态演变,我们要放弃过去的旧思维,主动拥抱‘新战友’。”
就这样,一批批飞行员开始以“新人”身份,走进无人机分队跟学跟训,从无人机飞行原理到武器平台性能,从装备操作方式到战法实践运用……通过这样的角色换位,他们逐步形成“有人—无人”联合作战思维,继而和“无人战友”合作得越来越紧密。
与此同时,在后续训练任务中,越来越多的无人机分队官兵开始与飞行员们一起执行任务。
一次实兵对抗训练,该旅运输直升机编队与扮演对手的武装直升机在空中远距离遭遇。“慢”对抗“快”,“驼队”遇上“猎手”,按理说,这一战,运输直升机编队毫无胜算。
然而,令对手意想不到的是,双方碰面后,运输直升机编队当即采取规避机动的方式避其锋芒。与此同时,在远处盘旋的无人机依靠其高机动性前来护航,不多时便绕至“敌”武装直升机身后,完成打击。
训练总结复盘时,该旅将首功归于“有人—无人”战法协同上。
与运输直升机编队队长联袂上演一出好戏,“驭鹰者”向远佳有感而发:“我们的出现,绝非谁替代谁,而是无人机和直升机互相取长补短、密切配合,大家共同叫响‘携手一起上、共同谋打赢’!”(蔡童 李佳豪)